更远还生

魑魅魍魉怎么那就这么多

情债(取名废物)

情债


*只有短篇我才不会坑

 

 

洞外寒风吼声不绝,卷得山中碎屑呼啦啦吹上半空,将花草左右撕扯,突然一个猛地起势,竟有一颗幼树被连根拔起,锦觅不禁悚然,她抱紧自己的手臂,向山洞里挪过去,堪堪停在离润玉半臂远的的地方——她此刻绝不能更进一步。

 

锦觅捏了个决将火生得更旺一些,虽然他们为仙为神,用不上凡间的明火取暖,但在这个狂风咆哮,黑暗无边的夜里,还是让眼睛多看看明亮之物更好些。锦觅轻轻挥动手掌,火焰顺势而舞,霎时间将阴冷潮湿的山洞燃烧得恍若明堂,火苗携着二人的影子,在山壁上模糊成一团。锦觅轻呼一口气,总算得空放松全身心的戒备紧张,向后一仰,靠在坚硬的岩石上,火苗在她眼中窜动。她不禁拿余光看了不远处的润玉一眼,他依旧昏迷不醒,眉头紧皱,仿佛仍处于波涛狂澜之中。

 

他的伤口已然愈合,过不多时就将醒转,到底是海中大妖,这一使尽十足十力道的利爪纵然是天帝也不免肉体受损,鲜血登时迸流,润玉只留了一丝清明护好怀中的锦觅,一跃千丈,终是失血无力,两人一齐跌入了幽深谷地。

 

——还好只是皮肉伤,元神全然安好。

 

锦觅一边分出心神盯着洞外,一边恍恍惚惚,似是回到了千年前在璇玑宫与他相处时的场景,只是岁岁年年,人事已非,当日的笑谈化作了日后难堪的血泪,都被抛到了忘川。

 

脑子里一会儿涌上凤凰,一会儿涌上白鹭,一会儿冒出来爹爹娘亲,他们身影交错,在她身边来来回回,勾着她往更深处走过去。

 

“醒醒,醒过来——”

 

锦觅被人一呼,从梦境中扎出来,呼吸不稳,一只手掌撑在她肩头,助她心绪安宁。锦觅抬头看了润玉一眼,低声说道:“多谢。”

 

润玉虽脸色苍白,但精神尚可,他的银色常服被大妖撕出一道大口,里面的皮肤若隐若现,愈合的伤口上只有几道突起的青筋,伤痕蔓延宛如死花,锦觅看着心有不忍,颤声道:“——多谢你救我,劳烦你了。”

 

润玉无声一笑,退回离她半臂的位置,过了半晌,幽幽道:“我总会救你的,我欠你一命。”

 

仿佛被人当面锤了一棒,锦觅耳边轰隆作响,只觉又回到了忘川河畔,她浑身冰冷地躺在凤凰怀中,以为今生断送于此,她自觉大彻大悟,只愿以身止战,偿还兄弟二人的情债,自己也寻得解脱。

 

哪知竟然得以复生,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凤凰身边

 

——罢了,她想,原来情债是不能用生死偿还的,情债必须要以情相抵的。

 

但她的那条命终究被另一个人记在了心里,变成一根刺,插在了逆鳞拔去后露出的赤裸嫩肉上。

 

锦觅闷不做声,只看着外面的黑色,她努力不去听润玉的呼吸,但山洞狭小,轻微的响动都会放大数倍,更何况身为水神,五感灵敏,更将周遭所有声响都纳入耳中。

 

润玉没有同她说话,只席地而坐,他鲜有在她面前如此沉静的时候,和锦觅在一起时,他总是有很多话,甚至能对她说出许多甜蜜多情的话,大抵是一腔痴爱裹在身体里,多少要说出来一些,才不至于焚身而死。

 

——但那些岁月,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。

 

他看了看更向洞外挪动的锦觅,还是心中松软,对她说道:“往里面来吧,外面风大——“

 

“你不必这样避开我。“

 

润玉幻化出一件外袍,抖开来,细细披在锦觅身上,手指在她肩膀上稍作停留,转瞬就抽离开来:“旭凤既死,我合该关照你。“,声音平静如昔,没有让锦觅听到一丝滞涩。

 

锦觅微微颤抖,也不知是那个字击溃了她,她更加把自己缩成一团。润玉见她这样,心痛难忍,正欲开口安慰,但随即神色黯然,自知早已没有了宽慰她的立场,他立在一旁,紧攥手掌,虽然恨不能将她拥入怀中,但最终还是长叹一声,等着她慢慢恢复心绪。

 

锦觅沉默许久,嘶哑着声音,开口道:“我活了两世,算来也有五千年了吧。“

 

“觅儿如今也是个大神仙了。”润玉轻声说,锦觅却始终背对着他,不愿看他。

 

洞外风声渐弱,生起一阵山雨,淅淅沥沥,浇得人心头寒凉。

 

润玉推算不出她此刻的心事,他自己也一团浆糊,自旭凤殒身后,锦觅大病三百年,魔界大乱,鸟族晔变,正是大厦将倾之时,全靠润玉强力支撑,他又不顾天界反对,一意将棠樾立为太子。

 

待到局势已定,锦觅却越来越疏远他,只在水神述职时才例行公事与他相见。润玉心思机敏,如何能不知道她的顾虑

 

——无非是丧夫避嫌,与昔日未婚夫不宜过从甚密。

 

润玉无可奈何,他可以不顾六界人所想,但不能不顾她所想。

 

锦觅渐渐平息下来,呼吸顺畅,终于对润玉说出一句摧心之语:“小鱼仙官,我想我欠你一句对不起。”。她总算肯回头看向他,借着这句话,她甚至冲他释然地一笑。

 

“抱歉,当年对你说的那番话,我不该那样说你的——”

 

锦觅真诚地望着他,眼神还是像初见时那样坦坦荡荡,她毫不遮掩地对润玉说着道歉的话。

 

润玉只觉得烈火与寒冰加身,所有污秽在她清澈的眼睛面前无所遁形,这些年酿在心池中的苦酒“刷“地冲出来,倾泻了一身,他感到浑身湿透,身形不稳,在锦觅温柔的道歉面前摇摇欲坠。

 

“你不要说这样的话,我无地自容。“润玉咬紧牙关,吐出几个字。

 

逆鳞生长处似乎开始隐隐作痛,他捂住心口,狼狈不堪地回避着她的目光。

 

锦觅微微一笑,她从不畏惧他的伪装,继续说:“小鱼仙官,你的爱都是真的,我明白,我们之间就算有过算计和欺骗,但你对我的好,我都是知道的……那天我口不择言,一定让你很难过……纵然全天下有很多人都能指责你,可唯独我没资格这样。“

 

“——我欠你实多。”

 

一道惊雷打下,劈在润玉脸上,泪痕粼粼,似乎在这间小小山洞里找不到容身之处,他脚步虚浮地后退过去,撞到冰冷的石壁。润玉的眼泪流进嘴角里,他轻轻摇头,说道:“觅儿,你欠我什么?你心中没有我——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
 

润玉突然笑了起来,但奈何心中苦涩难忍,说出来的话没有半分笑意:“至于我,我才是那个害死你的人。我贪心执迷,害人害己。是你,你给了我喜怒哀乐,给了我幸福欢欣,怎么能说是欠我呢……该是我欠你才对。”

 

语毕,他侧过头去,再也支撑不住,泪水奔流而出。

 

堂堂天帝陛下是个管不住自己眼泪的神仙,他哭泣过很多次,却没有哪一次有今天酸涩——他爱着的人终于承认他的心意——这让他喜悦又委屈。

 

时光轮转,已过千年,当初那场没了结的争执,总算在这风雨交加的凡间夜晚有了定局。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,目光还是那样温暖,并未因润玉的眼泪而有半分松动,锦觅在等着他从过去的痛苦中挣扎出来,而她就在这里看着他,不会再逃开。

 

一时大雨更盛,润玉将锦觅拉近身旁,她这次没有拒绝。

 

润玉虚虚握住锦觅的手,低声说道:“觅儿,你知道的,我的心从没变过。“他目光灼灼,温柔地看着锦觅,“若你觉得前尘难忘,我们可以一起慢慢忘掉。”

 

锦觅回握着他,他的手干燥修长,指骨根根分明,比自己柔软的小手大了一圈,她说道:“前尘往事,都过去了,我欠凤凰的情意也算还了他,我与他的情劫至此终了——”她淡淡一笑,眉宇间有了一丝身为母亲的成熟豁达:“小鱼仙官,我之所以躲着你,是因为愧对于你,又觉得自己无法补偿你,你可怪我?“

 

润玉心中一片激荡,早忍不住,将锦觅搂入怀中,他吐息灼热,眼角泛红,颤抖着声音说道:“我怎会怪你,我只怕你连默默保护你的位置都不留给我,觅儿,你可知,你可知——”

 

——你可知我一直等着你。

 

锦觅迟疑地抬起手臂,犹豫半晌,终于安稳地落于润玉的肩头,她似是下了什么决心,温言道:“小鱼仙官,今生我不愿再负你,你愿意再等等我吗,等到雪化冰消,凡间开出第一朵花,到那时,我们就在一起,可好呀?”

 

她坚定地说:“从今往后,我都陪着你。” 

 

腰身被猛地紧紧抱住,润玉不答,却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,呼吸更为急促。锦觅爱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,打趣道:“天帝陛下羞不羞啊,求亲竟让我一个小小女子来做!“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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